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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湖是杭州的招牌，乌镇是桐乡的招牌，桐乡人到外面去，说自己是桐乡人，没人晓得，只好改口说“我是乌镇人”。

“乌镇”之名，始见于唐懿宗咸通十三年（872）的《索靖明王庙碑》，可知在此之前即已有此称，历史悠久，自不待说。

按乌镇一地，梁武帝时即已建普静、密印、福田三寺，想当时已是一大聚落无疑。

洪迈《夷坚志》载普静寺本沈约父亲墓地，后舍墓为寺。沈约为今德清人，德清去乌镇不远，《夷坚》虽小说家言，或亦可信。

至于说昭明太子随沈约读书于此，只能姑妄听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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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镇之名，不知何义，地方志说起源于乌将军崇拜，俞曲园不相信，认为与六朝的军事建筑“坞壁”有关。

乌将军之说，或许有一定道理，按唐人牛僧孺《玄怪录》所记，乌将军是一头成精了的猪，此虽小说家言，但把猪称作“乌将军”，当是唐代人的习惯。

唐宋时候，杭嘉湖一带流行张大帝崇拜，老百姓不吃猪肉，因为张王的原型就是猪，这屡见于洪迈的《夷坚志》，到家所谓玉皇大帝姓张，实即张大帝的演变。

如此看来，乌镇得名于乌将军，或许可信，但这个“乌将军”当是张王，而非方志所说的乌赞。关于乌镇的得名，后文再说。

历史总会选择一部分地方先富起来，乌镇的大发展在宋朝，镇设都税务司，今四栅规模大抵奠基于宋代（吴语栅音杀。乌镇方言属吴语，大同而有小异）。

北宋王存《元丰九域志》载，湖州乌程县十一乡、一镇，即乌镇；秀州崇德县十二乡，一镇，即青镇。

南宋薛季宣《浪语集》说乌镇：

虽曰镇务，然虽曰其井邑之盛、赋入之多，县道所不及也。

青镇规模虽不及乌镇，但《至元嘉禾志》已说青镇：

民物蕃阜，塔庙桥道，宅地园池，甲他镇戍。

《嘉禾志》所记，乃宋末时情形，青镇既已如此，乌镇当更繁华。

宋朝的乌镇，具体规模不得而知，但今街市范围，已有南瓦子、北瓦子等娱乐场所，相当于今之卡拉OK厅、影剧院之类。又有波斯巷之名，可见已有外国人来此贸易、定居，其他如北宋陈舜俞、南宋陈与义、何薳、张抡（有《绍兴内府古器评》、《莲社词》，他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，可以专文介绍）、王克明诸贤皆寓居于此，乌镇之名形诸吟咏，文采风流，影响更著。

舜俞子孙后即定居乌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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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抡与洪迈交好，洪迈《夷坚志》有《普静景山散异》一则，或亦得诸张氏者。

乌镇本地，亦人才辈出，有宋一代，进士即有17个（莫姓10人，堪称宋代乌镇第一家族。张、顾各2人，壶、沈、赵各一人）。

宋之乌镇，桥则有兴德桥（北花桥）、安利（卖鱼桥）、飞盖桥、裴仓桥、淳熙桥、狮子桥等，可想见其盛况。

吾乡大麻镇的街市，清代民国时的桥梁数量，只能与宋之乌镇相等。

今桐乡地区第一部镇志亦诞生于此，即沈东皋《乌青志》，也可称中国乡镇志最早的一部了。

照此正常发展，宋朝的乌镇不用几百年，可以一举成为像今天上海这样的大城市，但其中还有一个制约因素，那就是兵灾，区区盗匪不与也（如雍正时金士吉、沈吴氏之类）。

乌镇是杭州、湖州、苏州三府要道，乌镇历史上发生的重大兵灾，唐末（唐昭宗乾宁二年，895）就有顾全武、徐淑之战，顾全武为吴越王钱镠部将，戍兵于此，故乌镇亦称乌戍（五代郑蟠《吴兴镜见录》）。

元末时，乌镇是吴王张士诚之军事要塞，其女婿潘元绍驻扎于此，至元二十六年（1366），徐达、常遇春率20万大军征吴，潘元绍一败于徐达，再败于常遇春，乌镇至皂林一带，生灵涂炭（修真观即毁于此时），此为乌镇历史上最大之兵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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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代倭寇之乱，乌镇地当孔道，危机四伏。《明通鉴》嘉靖三十五年（1556）条下载：乌镇、皂林间，皆为贼（倭寇）巢，前后至者二万余人。当倭寇方棘之时，茅坤有筑乌镇城堡之议，见《筹海图编》，惜未实现，否则乌镇便成为真正的城市了。

嘉靖三十六年，复有邪教马祖师之乱，虽于明朝政权全局无影响，但对乌镇一地则破坏严重。

入清朝，太平军两烧乌镇，《花溪日记》“咸丰十年”载：乌镇沿乡二十余里地方如洗。乌镇宋代已为巨镇，至清代尚不能发展为大城市，兵灾是一大原因。

当然，大部分的市镇的发展过程均如此，或在艰难中前进，如乌镇；或被艰难毁灭，如皂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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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镇既是专称，又是乌、青两镇的统称。镇以车溪为界，东为青镇，西为乌镇，宋代人已合称“乌青”，乌字一直在青字之前，未见有“青乌”之称。

清代青镇人陆以湉《冷庐杂识》说乌青两镇“今则概称乌镇”，也就是说，清朝人到青镇（如东栅）去，可以直接说：“我去乌镇白相！”不必特指青镇，说乌镇可以包括青镇，说青镇只是青镇。

我怀疑，乌青，可能是“乌程”之转音。乌程，秦朝所设古县，乌镇居其东偏，而秦设乌程之时，县治并不在今湖州市区，山谦之《吴兴记》谓县治在边界上，晋安帝义熙元年（405）始迁今湖州市区，山谦之去义熙元年甚近，所说当可信。

历史是没有空白的，历史记载往往有空白，这需要我们根据有限的材料加以推测，颇疑乌程最早的县治即在乌镇，旧名相袭，由乌程而乌青，再因乌青而分乌、青，亦理之所有也。乌程是什么意思，今不可考，殆为上古吴越语之汉字记音，阙疑可也。

乌镇的大家族，张氏即其最著名者。

贝琼《竹深处》说青镇：“张氏自五代以来，阅五百余年矣。”可见张氏定居乌镇之早，乌镇张氏乃文化世家，藏书、刻书，宋代即负盛名。

其中最著名的当属炉头张杨园先生。他如夏、莫、陆、沈、赵、唐、李、陈诸姓，定居乌镇的历史也颇悠久，其中炉头沈氏，明代以来代有闻人，清末至民国二十五年间，光外国留学生就有8人之多。

乌镇还多稀姓，比如壶、漏、水、莫、晋、皇甫之类，俞曲园曾经在文章里说：“不知道壶、漏、水这些姓，乌镇现在还有没有？”

我漫谈至此，不觉亦起此问。